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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-09-05
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快二十年了,想不到自己离家求学时与父亲的告别竟成了父子间的永别,也想不到父亲去世时家人因担心影响我求学而未通知我回家尽孝,父亲的离世到现在自己都还耿耿于怀、牵萦于心。
没有父亲的日子,生活少了许多色彩,没有父亲的日子,家再也没有了团圆,留下的是无尽的遗憾和无法释怀的余生。也许只有经历了的人才真正懂得,失去亲人的痛,不仅仅是在失去的那一刻,而是在今后想起他的每时每刻。
父亲的爷爷有四兄弟,他的爷爷是长兄,父亲的父亲有三兄弟,他的父亲是长兄,父亲自己有两兄弟,他自己也是长兄。按照旧时的说法,父亲在整个家族中是长房长孙的位置。但是,父亲虽是长房长孙,其家庭生活却是整个家族里最穷的,这样穷困潦倒的生活也导致了父亲这一辈子不善言辞、老实巴交和脾气暴躁的性格。
听老人说,父亲结婚不到两年就与爷爷分了家,他从爷爷那里仅分到了一间不足10平米的破门楼,外加一个用于烧柴火的铁山脚和一个用于蒸煮饭的铝锣锅,这便是父亲的全部家当,我们一家4口就挤住在这个不足10平米的破门楼里。
破门楼是旧时地主家进出主屋的通道,其空间布局独具一格,极不方便日常生活。门楼的一楼,既是我家的厨房,也是餐厅,还是会客厅,我们除了睡觉以外,所有的家庭活动都在此进行。门楼的二楼,是一间等同面积的卧室,但是没有上楼的楼梯,必须借道我二叔家二楼的阳台才能从侧面进入自家卧室休息。由于门楼年久失修,父亲也无钱维修,我们一直就在破门楼里过着“屋里无灯望月出,身上无衣盼天晴”的穷苦生活。
这样的住房,要是晴天还好,遇上雨天就麻烦了。特别是到了雨季,不仅屋顶漏雨,狂风也会把暴雨从破旧的窗户吹进来。这时候,一家老小就有得忙了,父亲和母亲急忙找来胶油纸用手死死的挡在窗户上,而我和弟弟则是找来家里的盆和桶,一个一个的放在滴雨的地方。从屋顶滴漏到盆桶的雨点,敲打着盆桶叮当响,这声音好像是老天故意在演奏着雨中进行曲。或许是对贫穷的自嘲,从小父母教会我的第一首儿歌竟是:“我家穷,我家住在烂木棚,半夜三更下大雨,全家老小带斗篷”。
家徒四壁的困境尚且还能坚持,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真的就难过了。父亲从爷爷那里确实就分得两块水田共计一亩三分地,由于家里承包地太少,父母即便起早贪黑,一年的粮食也只能维持到来年的二、三月份,每年四、五月份就无米下锅了。
人总是要吃饭吧,好在父母一生勤劳本分,这样的家境也确实让寨人觉得可怜,这个时候他们便会邀请父母到他们家里去帮忙干农活,犁田栽秧、刨土除草、施肥种菜,只要有活、只要管饭,钱不钱那都无所谓了,我和弟弟则像“小腰箩”一样跟着去混饭吃。
人后的苦尚且还能克服,人前的尊严就无比脆弱了。记得我上初二那年,在课堂上,我因拖欠学校学费而被班主任叫出教室谈话,父亲也理解学校的难,等到周末的时候,父亲便带着我,冒着雨,走了两天的山路,借遍了父亲所能借的亲戚。可是那个年代,大家的生活也都不富裕,最终,父子俩也是两手空空、白跑两天。后来,我回到学校向班主任立了字据,保证自家母猪今年生仔猪后,卖猪仔得到的钱一定优先用于支付学费,我才得以坐到教室听课。
或许是因为家里的穷,或许是因为生活的苦,也或许是因为他一直信奉“油盐出好菜、棍棒出好人”的歪理,父亲在处理家庭问题时,总是显得十分的严厉和情绪化。在日常生活中,我和母亲稍有不慎,轻则被父亲严厉呵斥,重则被他拳脚相加。所以,我和母亲每天总是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,生怕因为做错哪件事情又惹火了他。这也导致了我对父亲是既恨又怕,他粗暴直接的家庭教育方式对我甚至产生了不可逆转的影响。
记得小时候,有一次我把牛放丢了,父亲直接就把我从自家的二楼扔了下去,那一次,父亲差点要了我的小命。父亲把我扔到地上,心还不甘,他骂骂咧咧走下一楼继续嚷到:“你小子的命都没我那牛值钱,今晚要是牛不回来,我就拿你命来抵”。
父亲越说越气,他又跑来抓起我的双脚,准备用我的头砸向我家的石坎子,母亲见状,一边大声呼喊着我二叔,一边跑过来抓住我的头,拼尽全力的与父亲开展抢人大战。我二叔也急忙从他家里跑出来,狠狠的给了父亲一大巴掌,然后大声说到:“你打死了他,牛就回来了?”。这个时候,父亲先是一愣,然后松开手,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起来。后来,听我妈妈说,被他这一扔,我躺在床上整整一个月走不了路!
父亲的烂脾气,一旦爆发,不仅人吃亏,就连我家的牲口也遭殃。记得有一次,母亲带着我和弟弟去亲戚家吃酒去了,留下父亲一人在家照顾牲口。平日里都是我和母亲在负责煮食喂猪,而且喂的过程中还藏有奥妙,我们每次给猪喂食,由于猪食里掺和的米糠太少,猪会在食槽里拱来拱去找糠吃,为了能哄猪把剩下的菜也吃完,我们就会背着父亲偷偷往猪食里加少许的盐,父亲哪里干过这事,所以也不会知道这个秘密。
那天轮到他喂猪,自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。他看到大猪把他倒的猪食都拱到槽外,气不打一处来,于是他找来一根挑柴的扁担,趁猪不注意,尖尖的扁担一下子戳进了猪的鼻孔,他这一戳,让我家这头猪一个星期吃不下食而差点死掉。
父亲不仅脾气暴躁,还嗜酒如命。有人说他这是以酒释压,有人说他这是以酒躲责,也有人说他是吃酒混菜,这些我们都不得而知,只知道每次寨上有酒席,父亲一定是不醉不归。
寨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,不论哪家办酒,厨子们总爱钦点父亲负责帮他们挑水和烧火。在这一点上,我又不得不承认父亲的好了,就算是寒冷的冬天,父亲也会独自点着麻杆连夜把厨房的水缸挑满,即便是在炎炎夏日,父亲也会坚守灶门口,兢兢业业的把厨子的灶火烧得通红,这样,父亲就获得了与厨子们吃香喝辣的机会,最后,他在厨子们的一片赞美声中又喝高了。
父亲平日里是少言寡语的,可以说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来,他一但喝了酒,立马就像变了个人似的,变成了伟大的“思想家”。父亲小时候上过高小,相当于现在的初中文凭,肚子里是有点墨水的,只要你看见他迈着踉跄的脚步走进家门,接下来将是他长篇大论、口若悬河的时间。但是他每次酒后的说词都万变不离其宗,从头至尾就是“世上无难事,只要肯登攀”这一句话。那时候我们还小,根本不懂得他说这句话的含义,也可能他真的就只会这一句,我们只是觉得喝酒后的父亲很烦人。
小时候,我真的一点也不理解,父亲为什么那么令人讨厌,父亲为什么总爱打骂我们?父亲为什么挣不了大钱,我们的生活为什么总是一年比一年辛苦?现在已为人父的我才明白,能把我们养大,已是父亲最大的能力,他对我们的严厉,无非就是期望自己的孩子能早日自立自强,以便减轻他背上的负荷。
如是这样,回想起来,我这辈子亏欠父亲的实在是太多。但是,父亲已远游去了天堂,而且一去不复返,或许他在天堂过得很美好,或许他在天堂看到我们过得也很好,又或许他突然良心发现觉得愧对我们,所以才在永别的这二十年里,他连我的梦中都未曾来过。
现在,每当回忆起和父亲在一起的点点滴滴,特别是他在家乡桥头目送我上车去陕西读书的画面,我会潸然泪下、泪流满面和心如刀割。
树欲静而风不止,子欲养而亲不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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